「山谷裡氣氛詭譎。那兩棟房子的門窗一概緊閉,艾蘿菈從沒見過這種情形。裡面的男人和女人雙雙不見人影。但是當她靜止不動,暫停呼吸時,就聽見微微嗚咽,像極了貓在哀嚎。… 她突然聽到一聲喊叫,拉了很長的一聲,喊得不願停下似的。此刻艾蘿菈明白了,那不是貓,是人。…男孩屍體的膝蓋窩架在男人右臂上,雙腿軟趴趴懸在半空,就這樣被男人帶到乾涸的池塘,小心翼翼放下。不久,水泥攪拌機轉動起來,震耳欲聾。…她花了三小時才跑到聖文千隄。沒人問起她昨夜去了哪裡。她走進房間,顧不得手腳上的泥巴還沒洗掉,直接爬上床。她拿被子蓋住雙耳,試圖弄清目睹的景象,但百思不解。」以上,是這本書的第一頁。

 
多麼有力的開場!簡單的幾個段落,讀者就目睹了一宗發生在偏僻山谷裡,令人髮指的虐殺棄屍案。並且還有個神秘目擊證人,艾蘿菈。這男人是誰?而艾蘿菈的命運又將如何?是否終究也會被殺人滅口?單單這麼一頁,就勾起我心中許多疑問。接著,場景回到八年前,一個男人回到灰暗骯髒的老家,活活淹死他老媽。然後開始狩獵天上掉下來的禮物,一個金髮小男孩…。先前的疑惑還沒來得及解決,更多的震撼接連爆發,讓人只能跟著把書翻下去,直到我們目睹第二個孩子死亡,作者知道讀者已然上鉤,便輕易地帶過第三件命案,不再寫命案的殺戮過程。因為此時她已有足夠地餘裕來寫想要的東西,以鋪陳更大更深的陷阱…。這是莎賓娜.提斯勒的第一部長篇小說,《收集孩子的人》。
 
在如此緊湊的開場後,作者開始切換多種視角,從書中各個人物觀點出發,並做時序上的跳躍,時而順敘時而倒敘,把故事格局拉大來說。可惜的是,同時開啟太多個細碎段落,節奏落差很大,以致於看起來有些紊亂,令人不耐。還好,莎賓娜善於揣摩描寫各種心理議題的功力在此壓住了陣腳。比如說,主角夫婦的遭遇。
 
雖然命案已經過了十年,但安娜始終在追求「死去孩子的救贖」。對於先生哈拉德而言,遺忘逃避是個方法,再生一個小孩是解脫,因為他根本無法面對這種沒有答案的悲痛;但對安娜來說,所有的事情一直都沒有過去,過往的陰魂無時不刻糾纏著她,於是生活中的所有事,每分每秒都在對她說:你的孩子失蹤了,而你拋棄了他。這種家庭議題,創傷後遺症,作者描寫得很好,融進這樣題材的小說亦十分恰當。再舉個例子,第一件命案中的孩子父親彼得,歷經十幾年的頹廢怨恨,才發出最後一擊。當初兇手的惡行,一屍三命。小孩被殺害,引爆了這家庭原本潛藏的衝突,逼死了母親,最後也毀了父親彼特的餘生。諸如此類的精彩橋段,書中俯拾即是,作者功力可見一斑。
 
然而,倘若你跟我一樣愛看恐怖殺人魔故事又龜毛的話,那麼闔上書本後你大概也會有一樣的吹毛求疵:這故事,並不是很有創意。雖然前因後果都合理,但換個角度來看,這兇手的設定便太過「典型」了。虐童殺人狂通常都是童年受虐,並且很有可能是同性戀。再者,智慧型的謹慎罪犯,通常都自大無比、對哲學或藝術自有一套看法。最後,能這麼殺人如麻毫不在意的傢伙,通常都不把殺人當「殺人」看:那是替天行道、是幫人解脫、是淨化世界,甚至是完成人體藝術雕刻。這些兇手,曾出現在神探萊姆系列、也出現於硬漢馬修史卡德的故事中、經典恐怖片《奪魂鋸》裡的變態老頭也沒缺席。
 
此外,論到故事多頭進行,又重心理描寫的小說,看完《收集孩子的人》,我便不自覺地聯想到英國犯罪小說名家米涅‧渥斯特的《女雕刻家》。兩者手法是差不多的,但後者的驚悚程度顯然略勝一籌。既然作者目的並不是推理謎團,而是從心理層面出發,那麼也許應該更出人意表,更讓讀者掌握不住才是上策。《女雕刻家》的犯罪過程雖然一樣有脈絡可循,但你到了書末仍然摸不清楚兇嫌腦子裡的底細,這種解脫不了的恐懼,才更讓人頭皮發麻…。
 
寫到這兒,我竟想起關於賣座國片《海角七號》最近的沸沸揚揚:有些人對它挑東挑西很有意見,舉證歷歷地說它被過度捧高,情節安排上其實有很多問題及改善空間云云,(編按:這樣也可以扯到海角七號喔,簡直比政客還會虎爛,你這消費國片的傢伙…。我:魏導,借我這厚臉皮沾點光啦,不好意思不好意思…)答案就如同我在「黑貓白貓」一文裡寫過的:通俗娛樂跟傳世之作不必硬要分出個高下來。《收集孩子的人》也是一樣,如果你有錢,就去書店把它帶出場,喔不,是帶回家吧,至少這本書絕對可以陪你度過一個下午;萬一你不像我一樣臉皮很厚、膽子很大、心肝很黑的話,你更可以把它當成一個減肥良方,因為看著看著忘了吃飯或吃宵夜也不會餓,搞不好看完餓了也吃不下東西喔~